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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探照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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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春天，在中国美院象山校区，第七届信谊图画书奖获奖的年轻作者们拿着作品稿件出现在工作坊活动里，准备和信谊的编辑们交流后续修改出版细节。一位从事法律工作的年轻人此时的笔名叫“抹布大王”，他投稿多年终于在这一年首次拿了佳作奖，很幸运，他排到了一位编辑前，他“机智”地拿出另一部新手稿来讨论，他形容说当时获奖后喜悦的心情就像“无所不能的巨人”，然而，这个名为《大个子夫人从高高的山坡上骨碌骨碌地滚下去啦！》的新故事，被编辑看出了许多问题，几乎每一页都否定了，最后，这位编辑问了他一个标志性的提问，“你，愿意修改吗？”

抹布大王出版的两部图画书内页

提问编辑的另一个身份是信谊基金会董事长张杏如，她出现在每年颁奖仪式后的工作坊活动里，与获奖作者交流打磨作品，几乎每位获奖者都至少有一次机会与她讨论交流。不是每一部获奖作品最后都能顺利出版，事实上，这个比例很低。抹布大王的这个新故事经过重画修改之后，在今年6月出版了。当时，排在抹布大王后面还有一个女生叫叶露盈，她以《忠信的鼓》拿了评审推荐奖，那年首奖空缺，这是评审们对她成熟艺术风格给出的最高评价，首奖空缺是信谊图画书奖的常态，要想说服来自不同领域的评审并非易事。第一部作品获奖并出版后，叶露盈很快“破圈”被更多读者所认识，她的《洛神赋》亮相法兰克福国际书展并连续获得了金龙奖、金风车奖等国内大奖，在年她还带着《洛神赋》参加了央视节目《国家宝藏》。今年她继续推出了图画书《兰亭序》《木兰辞》，在传统故事题材上，她的风格已成标识。

叶露盈《洛神赋》《兰亭序》内页

今年6月11日，信谊图画书奖揭晓了第十届获奖者名单并举办了线上颁奖典礼，这标志着这个图画书界最大的原创文学奖之一已经走过了十年，十年间有部原创作品参赛，参赛者大多是“90后”、“95后”，从创立之初就坚持“守护孩子唯一的童年”，“能够看到更多从自己的文化语言中生长出来的作品，让儿童产生文化自信、文化认同”的信谊图画书奖，十年来不变的评奖原则是传统性，是儿童性，是创新与童趣。传统文化能诞生现代国风国潮，根基来自创新与共情中国的传统文化资源足够丰厚，几乎都可以拿来作为现代图画书的创写对象，常见的方式是直接为传统文本提供插画，在如今阅读选择多元、视野开阔的儿童面前，这类作品并不足够拥有吸引力。如何进行创新性的改写，乃至赋予全新的生命力，是许多年轻作者希望做到的事情，这些年轻作者明白，如果作品不能吸引自己去创作去阅读，仅仅出于题材、出版等目标驱动，那么儿童读者这关是无法通过的。回看这十年，许多获奖的创作者有着国内外高校研修的经历，不同文化视野下的学习让自己在题材和技术方面的选择变得更为开阔，但更为核心的是如何让创新的画面故事与现代人的内心情感联通起来。

林秀穗、廖健宏《进城》内页

刘畅《北冥有鱼》内页

首届佳作奖获奖作品《进城》就是这样一个示范作品，这部作品以父子骑驴为线索推进，中途带出了许多传统小说中的知名人物形象，比如孙悟空，触动了小朋友去按图索骥，整体的黑白剪纸风格也呈现了统一的艺术感。第三届的佳作奖获奖作品《北冥有鱼》也是如此，借助《庄子·逍遥游》里的鲲鹏形象，作者意图讲述一个孤独的现代女孩与大鱼之间的友情故事，超窄形的构图设计以及素描画风，让这部作品在故事构思和艺术上达到很好的平衡。第七届获得评审推荐奖的《忠信的鼓》，取材自日本传统文化中展现忠孝精神的狐狸寻母故事，事实上这样的故事原型在中国传统故事中也有，它的内在情感具有共同的东方性。北欧学习艺术的经历让作者叶露盈在处理东方题材时呈现了陌生化的艺术碰撞，这赢得了多数评审的欣赏，张杏如女士也在后来透露，原本这部作品有很大几率获得首奖，但因为题材来自日本而非中国而变成了评审推荐奖。

叶露盈与《忠信的鼓》内页

同一届获得文字创作佳作奖的《金雕猎狼》则讲述了一个来自哈萨克族的传统文化故事，那年评审之一的王林用诗人梅尧臣的“如在原野从驰驱”来形容这个故事的真实质朴。第九届首奖作品《猴子捞月》已经是一个在民间耳熟能详的传统故事了，作品在核心情节上并没有做较大变化，但是作者的画风和构图兼具了艺术和童趣，猴子的表现就像现实中孩子探索世界的方式，跌倒受挫再起来，重新开始。这两部作品都在今年6月正式出版。

张俊杰《猴子捞月》内页

十年来，这些提炼自传统文化的原创作品的出现也助推拔高了低幼图画书的艺术水准，儿童的审美艺术感受过去常被忽视，如今从学界到大众也开始接受了从儿童抵达成年人的发展观念，正如奖项发起人之一的朱永新所说，他的新教育团队在推荐幼儿基础阅读书目时发现很多书来自于信谊出版，“儿童阅读是全民阅读的基石，通过儿童阅读，可以抵达成年人。”复杂的世界知识依然可以隐身于童趣童真儿童文学作家陈伯吹曾说，“一个有成就的作家，愿意和儿童站在一起，善于从儿童的角度出发，以儿童的耳朵去听，以儿童的眼睛去看，特别以儿童的心灵去体会。”如今的创作者赋予单独画面以童趣童真已是驾轻就熟，从十年参赛的来稿质量看，难度还体现在画面连贯的承续、细节的隐藏以及让图画自己讲故事的技巧。能够让来自儿童文学、美术、教育、阅读推广等不同领域组成的评审组认同并获奖的作品还必须包含其他能力，比如处理复杂世界知识的能力，如何将成年人可以理解的知识转化为图画书故事画面中时隐时现的背景，就考验了年轻创作者平时的经验和练习积累。而这样的图画书，往往也比较耐看，乃至在亲子阅读中同时让父母和儿童获得双重乐趣。

魏捷《那只深蓝色的鸟是我爸爸》内页

首届文字创作首奖作品《那只深蓝色的鸟是我爸爸》是张杏如女士印象很深的作品，这部作品融合了故事、悬疑、父亲契而不舍的精神、亲子互动的自然情感，而推动故事发展的背景则是孩子学习数学概念，当父母和儿童看到这部作品时，会很容易将现实的家庭学习教育体验代入其中，这些元素都自然融合在一起，即使十年过去，依然是一本看之新鲜童趣的作品。

李卓颖与画下的《公主怎样挖鼻屎》改稿过程

第二届获奖作品中有一部很特别的作品，来自李卓颖的《公主怎样挖鼻屎》，这是一个非常生活化的题材，李卓颖从身边家长朋友中获得了儿童这个卫生习惯问题的灵感后，拜访观察了许多幼儿园，并结合不同动物的特性来讲述故事，擅长彩色水墨的她以流畅的笔触画出了轻松俏皮的完整情节，然而这也是一个让评审内部产生争议的作品，评审王林介绍说，有的评审认为给孩子讲屎尿屁不雅，有的评审则坚持认为对“屎尿屁”的好奇，恰是儿童心理特点之一。最后这部作品仅仅给了一个入围奖，但是信谊编辑部与李卓颖多次修改完善后出版了这部作品。不出编辑部的预料，这部作品迅速获得了幼儿园教师、家长和儿童的欢迎，成为了畅销书，公主的雅与挖鼻屎的俗形成的巨大反差给儿童读者带来很大乐趣，同时也了解了不同动物的特性和卫生习惯的重要性。这部作品其实也体现了陈伯吹先生的创作观念，真正从儿童的角度出发。第一部作品的出版成功给了作者李卓颖很大的鼓励，也在创作观念上有所成长。

滑动查看《一个不能溜达的春节》

今年春节期间，面对新冠疫情，她和同届获文字创作佳作奖的作者戴芸合作推出了《溜达鸡》番外篇《一个不能溜达的春节》，再次尝试将复杂的卫生安全知识融入到轻松幽默的画面里，安抚居家的小朋友，这个小故事发布后也迅速获得较高阅读量，后来被一些幼儿园引入了线上学习。近期，李卓颖取材自《西游记》的新作《从前有个筋斗云》推出，这部融合东方神话、古代壁画、天气知识、儿童天性等元素的作品让业界看到了她的更多成长。

李卓颖新作《从前有个筋斗云》内页

这类作品在张杏如女士的记忆中还有多部，比如第五届的首奖作品《迟到的理由》的现实背景是儿童的谎言与教育，同届的佳作奖作品《豆丁要回家》是一次自然知识之旅，如果小朋友了解主人公巢鼠的特性后会发现生命很短的这种动物每一次出游都像是不知归期的“壮游”。今年为第十届特设的特别奖颁给了吴佳丽的《小房子》，这部采用综合材料拼贴的作品是作者的一段小学时光回忆，背后的学区房、择校以及祖辈教育，都需要小朋友以漫长的时间去体会。

吴佳丽《小房子》内页

文学奖传递的儿童观将被万千儿童所“发现”如果从获奖作品扩大到所有参赛作品，评审们都看到了十年来国内年轻原创者的变化足迹，同时也存在一些共同的问题。张杏如女士在说到为什么文字类比图画类更难选出获奖者的原因时提到了年轻创作者在文字方面的薄弱，她看到收到的大多数文字作品更像短篇散文，缺少奖项重视的儿童性和创意，“好的文字作品要像精彩的短篇小说，懂得留白，有图像的想象能力，因为终将要与图画相互唱和、推升、和谐演出。”但更受她和评审们重视的是作者在作品中呈现出的儿童观。评审王林在回顾十年投稿作品时特别提到了儿童观存在的问题，比如作品中看不出和儿童对话的意愿，把图画书作为“教育”儿童的工具，虚构一些“糖衣药丸”式的故事，或是把儿童对立于成人存在，童年只有“纯洁”。不仅是参赛作品，获奖后的作品也并非可以做到直接出版，往往需要经历长久的修改讨论，这也是为何大部分的颁奖仪式都放在艺术类高校的原因，后续的工作坊活动不仅有编辑和作者之间互动，也有高校教师和专业研究者的授课互动，帮助作者们更好理解儿童观创作。

王军《金雕猎狼》内页

叶露盈对记者讲述了作品的修改过程，《忠信的鼓》中狐狸的设定经历了修改，“我一开始设定这只小狐狸的时候，会把它的嘴画得非常尖，耳朵也非常尖的。但是因为信谊的书是给低幼小朋友看的，编辑就跟我提出形象的问题，所以我把小狐狸出现的所有形象都重新改了一遍，显得更加圆润可爱一些，接受度更高些。”王军的《金雕猎狼》结合今天的生态保护观念也进行了修改，加入了鸟类保护的元素。更能说明修改讨论过程的是李卓颖的《公主怎么挖鼻屎》，她对记者表示，编辑团队提出，所有的动物形象应该都是传递给儿童正确教育的，尤其是不伤害自己也不伤害别人这个原则，因此蛇的行为便做了较大改动，这类讨论还有许多，李卓颖特地将讨论过程画了下来，以纪念这次修改中获得的创作经验。

李卓颖在幼儿园分享自己的观察和创作

抹布大王因为反复修改而称对方是“处女座之王编辑部”

年轻创作者存在限制和某些幼稚并没有很困扰评审们，第十届评审团主席梅子涵教授便说，“相反，这是个好现象，这个奖是为了明天和未来创设的，当其中的作者成为未来的文学家或艺术家时再回看，获得信谊图画书奖是他们曾经走过的一座桥梁。”一个坚持十年的原创文学奖，从十年前伴随国内原创生力的起步上升，许多年轻作者已经在国际展览上崭露头角，以更富有技巧和艺术的形式将中国故事和中国情感带出去，还有更多的年轻人在路上，在等待，正如张杏如女士所鼓励的，“十年后，人来人往，繁花似锦，十年是一个段落，继续为创作者加油，为好作品鼓掌。”猜猜这些作者祝福来自哪些图画书？

新媒体编辑：郑周明

配图：书影、信谊图画书奖公号、作者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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