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雕

肖林这样的一个世界,人类是和野生动物共同

发布时间:2023/1/28 15:08:36   

肖林,藏文名字昂翁此称,云南迪庆德钦人,是非虚构自然文学作品《守山》的讲述人及作者,也是云南白马雪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第一批正式员工。

一辈子从事一线保护工作,传奇物种滇金丝猴的守护人,经历过滇金丝猴研究与保护的几乎所有重要事件。

中国有一条奇怪的山脉——横断山脉,名字起得有气势,还带点儿硬朗的霸气。在层层横贯东西的山脉中,突然有一组高山偏偏要纵横南北,不管什么样的大河到了这里,都要生生被扳出几道弯,与众不同,实在霸气。

金沙江大湾

叙述也许要退回到穷尽人类再丰富的知识与想象力也无法到达的那个时空——元古代以及古生代的漫长地质年代。

那时,青藏高原所在的广阔区域皆被海洋淹没,这里属于古地中海的一部分,经印支—燕山期构造运动才上升为大陆,后经喜马拉雅造山运动的几度抬升,以及伴随产生的断裂构造带、线,还有长期侵蚀、冲刷、溶蚀等作用,逐渐演化成目前这种地质地貌和地表形态。横断山脉是欧亚板块和印度洋板块碰撞形成的一组山脉,如今,这个地带仍然构造复杂,且构造运动十分活跃。

嘎达山谷

这就是大自然的“力拔山兮气盖世”。地壳的长期挤压,轻易地把山捏出无数沟沟壑壑。而整个横断山脉最紧张的地段就在德钦附近,大地在这里被挤压、浓缩,金沙江、澜沧江、怒江,这三条影响整个东南亚的河流在此并聚,这就是著名的三江并流。

就是在这样的地方,藏族人祖祖辈辈地生活着。

松赞林寺

我们的祖先,他们最早是什么时候来这里安家的呢?没有人说得清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那个时候的人类不像现代人这么娇嫩,而似一芥草籽,被风吹到哪里,也就在哪里扎根、萌芽、繁衍。

就好比江坡村,据说最早在这里居住的只有十二户人家,慢慢地,也就发展出了这么大的村庄,有了我的爷爷,我的爸爸,我,还有我的两个女儿……

从我这样一个渺小人类的角度来看,滇西北的图景是这样的:干旱少雨的干热河谷,激流涌荡般的原始密林,还有看上去严寒冷酷的高山峡谷……干旱、泥石流、地震等灾害已经成了大自然的一部分。

这里的藏族人真是在大自然中讨生活,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自然灾祸来了,抱怨都听不到一句,你可以说这是人类的坚韧,也可以说是人类的无奈。大地广袤,但留给人类的可能性并不多。

人类在一个极其艰辛的环境中生存下来,这本身就极具美感和诗意,饱含生存的智慧。

帕隆藏布

春忙秋收,四季流转,人类和动物顺应自然的召唤生息繁衍。滇西北的藏族人,每年一到春日,便忙着在村庄边的农田中播种;春夏之际则会跑到高海拔的山顶,伏在地上眼巴巴地找虫草;

到了夏天,又忙着到山里采集菌子;秋天忙着收割;到了10月份,又是另一种忙碌:盖房子、办喜事、串亲戚……从春到秋的时光都交给大自然,冬日则留给自己和家庭,一忙一闲,休养生息,与天地相合,这样的生活中自蕴含一种内在的生命之美。

每日的生活也是有节律的。每天早上起床便要诵经,再到屋顶的香台上燃起敬佛的香供,给家中佛龛献上最干净的水。

如果一家人长期出门在外,不能保证每天都换新鲜的水,就要供上水果、青稞籽、大米这些因水而生的物品,有的人家还会供盐——滇西北有传统盐田,而盐得自水中。远处高山牧场的藏族人,则会把认真打出的第一块最干净、最新鲜的酥油,拿去敬各路神佛,用它在佛龛旁边点上五个花瓣一般的点,作为贡品奉献。

到了藏地的人,很快便会折服于藏族文化那丰富的想象力。山上的五彩玛尼堆,山巅飘扬的风马旗……人的想象力尽力铺盖、装点着这片天地,因为我们藏族人是用自己最真的心、最诚的意,来敬这片山、水、天、地。大自然的灵气被提亮,人类生活在一片有着禁忌和限制的大自然中。

胡兀鹫

这样的一个世界,人类是和野生动物共同分享的。童年时期,即使最淘气的孩子也不敢在晚上逃出家门去玩耍,因为像狼这样的凶恶动物会随时从林子里溜进村庄。

高山牧场

最凶险的是高山牧场,天高地远,野生动物出没,人成了弱者。我没有在牧场度过完整的夏季,但放过羊。包产到户后,每家轮流放羊,羊羔个头小,放养任务通常落在十岁左右的小孩身上。就像小朋友上幼儿园一样,所有的羊羔早上被送去放养,傍晚再被接回家。

轮到我做“羊倌”时,“哗啦啦”集了上百只小羊,我胸有成竹地把它们赶去山上草多的地方。要一次性把所有羊都赶到草多的地方,这样一天还能稍微有些闲暇,要不然就得跟在羊后面追啊追,一会儿这只跑到那个山头吃草去了,一会儿另一只又没影儿了……

我放羊放得好,中午总能抽出空来打个盹儿。有一次正眯着,却听到羊的叫声很紧张,睁眼一看,可不得了,一只金雕正俯冲而下,双爪凌厉一抓,抓住一只身形比它还大的山羊,像拎毛绒玩具一样拎走了。我跳了起来,一路追着雕,一路大喊。

雕越飞越快,猛地把羊向下甩向一个山谷——这就是雕的聪明之处,它知道自己没有力气再把挣扎的活羊叼远,就把羊先摔死再享用。雕选择了一片极为陡峭的山崖,似乎料定人类无法插上翅膀到达此处。我横下心,四肢并用才下到山崖底,一边护着羊羔,一边拿石头砸向大雕。

雕终于飞走了,可我却忍不住哭了,死了一只羊,我怎么交代呢?而且山崖很陡,我自己下来都费劲,怎么把羊背回村子呢?“唉!”我不停地抹着眼泪,不断地拍着那只不幸的羊羔,左拍右打,羊羔竟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了,从五六十米的高度被猛摔向岩石,它竟然只是摔晕了。就这样,这只羊羔又跟着我重回羊群。想一想,生命真是顽强啊!

雪兔子

被这样的山水养育了一辈又一辈,也被大自然这样敲打提醒着,从我们的文化中不疾不慢地长出了一套规则,成了我们世代相传的与大自然共处的准则。

人们常说,大山如父,长河如母。将大自然的恩情与父母的养育之恩相比,听多了难免会觉得这种说法俗套,另外也是因为人类习惯了大自然的给予,就像习惯了父母的爱护一样,日久天长,并不觉得需要去感恩。

人类太善忘了,让人随时拥有感恩之情的,往往不是已经拥有的爱,而是正在经受的难熬的艰辛。一旦处于一个随时都会迸发泥石流和洪灾的地区,人们才会意识到大自然平日里的恩德,才会面对一口食、一瓢水,也思考并感恩它的来处。

来古冰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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